趙文彥體會過負面情緒被梵伽羅的雙手絲絲縷縷抽走的感覺,但眼下,當對方的身體整個靠過來,嚴絲合縫地貼著他的後背,他才終於明白剛才那種感覺其實根本不能用強烈來形容,那只是細微的、清淺的、緩慢的變化,而此時此刻他所經歷的一切卻是山呼海嘯、天崩地裂。
梵伽羅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源源不斷又迅猛無比地抽取著他體內的一切負能量;又像一浪高過一浪的波濤,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殘留在他心底的對蘇楓溪病態一般的愛戀盡數沖毀,把痛苦折磨他五年之久的污穢和邪物全部帶走。
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得到了洗滌,在這短短十幾秒的擁抱里,他彷彿經歷了無數次重生,也獲得了無數次凈化,這感覺美妙的難以用語言形容。他想,在他的前半生乃至於所有餘生中,沒有哪一刻會比現在更讓他感動。他對生的渴求和對自由的嚮往,都盡數獲得了釋放!
他忍不住閉上眼睛,專心銘記這一刻。輕輕摟著他的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已化為他最堅實的後盾,同時也是披掛在他體表最堅硬的鎧甲,可以讓他斬斷所有魔障,一往無前。
一句輕巧而又溫柔的「懟她」,竟叫趙文彥止不住地低笑起來。他側過頭,目光灼灼地看了梵伽羅一眼,然後便慢慢扯開自己的領帶,又解開了最頂上的幾顆襯衫紐扣。
「好。」他柔聲答應,再看向蘇楓溪時,灼熱而又專註的目光卻變得比數九寒冬還要冷冽。他瞳孔中的憎恨和厭惡甚至可以凝為實質,從眼眶中流瀉而出。
蘇楓溪愕然地看著舉止親密的兩個男人,完全搞不懂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趙文彥對梵伽羅不是向來敬而遠之的嗎?現在是怎麼了,為何抱在一塊兒,還如此曖昧?
趙國安老先生也蒙了。不是說孫子對這個蘇楓溪很迷戀嗎?現在當著她的面和一個男人摟摟抱抱又是什麼意思?移情別戀了?新情人向老情人示威?他是看戲呢,還是看戲呢,還是看戲呢?
跟隨老爺子一塊兒趕到總裁辦公室的除了兩名生活助理還有一眾高層和骨幹,頂樓的工作人員也抑制不住八卦之心,悄悄地湊過來。
此時,辦公室的門大敞著,內部發生的一切都被聚在門口的眾人看得一清二楚。蘇楓溪來了,這並不令人驚訝,令人驚訝的卻是親昵地摟著趙總脖頸的那個男人。他竟然是梵伽羅!曾經讓趙總避之不及、狼狽不堪的梵伽羅!他什麼時候和趙總暗度陳倉了,還把蘇楓溪這個正宮娘娘PK了下去?
不,仔細看的話,梵伽羅的長相竟然絲毫不遜於以美貌著稱的蘇楓溪,甚至在氣質上還要更勝一籌。蘇楓溪沒有的神秘,他有;蘇楓溪沒有的高貴,他也有,蘇楓溪沒有的溫潤如玉,他更有。他什麼時候竟擁有了如此超凡的魅力?整容根本達不到這樣的效果,他像是換了一個人!
眾人驚呆了,明知道不該摻和,卻又很想知道後續發展,於是厚著臉皮留下來。所幸老爺子也處于震驚中,忘了給孫子清場。
只是抽掉一根領帶,解開幾顆紐扣,趙文彥卻彷彿掙脫了全部束縛,頗有些意氣風發和爽快。他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女人,問道:「蘇楓溪,你愛我嗎?」
老爺子眼睛一閉,暗暗罵了一句沒出息!都快被這個女人玩死了,孫子竟然還執著於這種愚蠢透頂的問題!愛個屁!真愛能把你往死里整?
蘇楓溪卻心弦一松,張口便答:「我當然愛你!」
趙文彥低沉地笑了,笑聲冷冽而又嘲諷:「如果你真的愛我,會把西川影視城那個爛攤子推給我?會讓我替你跳這個火坑?你知道如果我買下它,要付出什麼代價嗎?我會傾家蕩產,一無所有,更甚者還會背上一筆巨債,進而被家族拋棄!別搖頭……」
趙文彥阻止了正準備搖頭否定的蘇楓溪:「也別說你不知道。你蘇楓溪能憑藉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混到今天這個地位就足以證明你不是一個傻子。你太知道如何操控別人,如何轉嫁風險,如何汲汲營營向上爬。你愛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錢,我的權力,我的地位。」
蘇楓溪臉色開始發白。她打死也沒想到這種揭示了所有真相,戳破了全部假面的話,會從迷戀她至深的趙文彥口中說出來。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她的魅力為何忽然失效了?
最後這個疑問,才是蘇楓溪全部恐懼之所在。趙文彥看她的目光已經再沒有半點火熱與迷戀,而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憎恨。
「我……」她試圖分辯幾句,或者用甜美的嗓音和嬌媚的面容再一次俘獲這個男人的心,卻又一次被無情打斷。
趙文彥:「我不想聽你說話,我也很清楚你是如何看待我的。在你心裡,我充其量不過是一塊墊腳石而已。」
與蘇楓溪見面之後,那些負能量便源源不斷地傳送過來,試圖衝擊趙文彥的心防,蠱惑他的頭腦,摧毀他的理智。但是有梵伽羅在,這些鬼祟伎倆卻絲毫未曾生效。趙文彥往後靠了靠,右手悄悄握住梵伽羅的一隻胳膊,感覺自己並不是坐在皮椅中,而是坐在一個堅固的城堡里,可以無懼所有魑魅魍魎。
他搖頭冷笑,語氣越發輕鄙:「蘇楓溪,別把所有人都當成傻子,也別覺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可以橫行無忌。當別人不想再容忍你的時候,你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一隻螻蟻而已。知道你在西川的投資為什麼會失敗嗎?因為你睡了一個不該睡的男人,那人的妻子很有背景,花了一年多的時間給你布了這個局。與你接觸的那些高官、富商、掮客,都是她找來陪你演戲的騙子。可憐你還為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認為西川那個項目一定能一本萬利。被那麼多人輪番睡了一年,再當成樂子彙報給幕後黑手,得來的不過是一個火坑,你說你值不值?賤不賤?」
趙文彥用前所未有的刻薄語氣說道:「我他媽都覺得你賤得慌!」
蘇楓溪倒退兩步,麵皮扭曲變形,活似見了鬼。她何曾被一個男人如此羞辱過!趙文彥怎麼敢?
事實證明趙文彥不但敢,還很樂中其中。他喝了一口水,又向後遞去,試圖給摟著自己的俊美男人也喂一點,卻被對方拒絕了。他露出遺憾的表情,隨即冷笑道:「你一無演技,二無台詞功底,三無氣質、四無雙商,沒有我托底,你算個什麼東西?離開我,你在娛樂圈混得下去嗎?知道網路上那些人怎麼說你?他們叫你毀劇影后!那些好作品只要落到你手裡,必定是面目全非的下場。你演一部劇毀一部劇,我的心都在為它們滴血!你是在糟蹋藝術,糟蹋觀眾!大滿貫影后,你捫心自問,沒有我花錢幫你公關,那些獎項你配拿嗎?好不容易以出國鍍金的借口把你送去好萊塢,可以大半年不用見你,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若是可以,我他媽恨不得一腳把你踹上天!」
蘇楓溪咬著牙根,顫聲說道:「你怎麼敢……」
趙文彥卻再一次將她打斷:「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蘇眠的貓膩?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史蒂夫在美國是怎麼鬼混的?包括你和於一、江干、袁少春、宋志、鄧文斌、肖宏偉……的爛事!我他媽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一口氣數出一長串名字,當即震驚了所有看熱鬧的人。沒想到哇沒想到,趙總的腦袋竟然這麼綠!這要是世紀末日了,光是趙總一個就能綠化全世界!
大家無不同情地看向趙文彥,又轉過頭,用微妙的眼神看了看蘇楓溪。萬沒料到蘇影后的膽子竟然這麼大,背著趙總玩得這麼瘋!這已經不是一台公交車了,而是公廁啊!
趙國安老先生快要氣瘋了!他原本只以為蘇楓溪這個女人有點邪性,喜歡不折手斷往上爬,卻沒料她能把事情做絕到這個地步。綠了孫子還讓孫子傾家蕩產給她填火坑,她哪兒來這麼大的一張臉?
趙國安老先生猶在怒火中燒,趙文彥卻又一次毫不留情地開口:「你有多臟多噁心,你自己大概不知道吧?」他彎下腰,打開鑲嵌在書桌里的保險柜,拿出幾瓶葯,似笑非笑地道:「為了避免和你同床,我連續吃了五年抗抑鬱的葯,因為它們能幫助我打消所有慾望。我寧願自我閹割也不願碰你,因為你太髒了!」
趙文彥打開瓶蓋,把所有藥片灑在蘇楓溪的臉上,嘲諷道:「知道嗎,糞坑裡的蛆蟲都比你乾淨,我他媽寧願吃屎也不願沾你的身!你說你噁心不噁心?你他媽噁心透了!」
蘇楓溪的面孔已經完全扭曲,扯著嗓子,近乎於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一直以來都在騙我?你不是不行,而是吃了葯?你在我面前都是裝的?我不信,我不信,這不可能!你不可能逃脫我的魅力!啊啊啊,我要殺了你!你這個異端!」
趙文彥說的這些惡毒話語即便是一個普通女人聽了也會覺得難堪,更何況蘇楓溪的自尊心比任何人都要強烈。她承受不了一絲半點的悖逆,而且這悖逆還來自於一個男人,一個她自以為早已徹底掌控並且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男人!
她把趙文彥看作一條狗,趙文彥卻覺得她連蛆蟲都不如,還說寧願吃屎都不願碰她!這是何等的落差,何等的羞辱,何等的難堪!
蘇楓溪回過頭,看見趙老爺子諷刺的笑容和其餘人鄙夷的目光,只覺得整個人都快氣瘋了!她本以為在孤兒院的那段日子是最難熬最痛苦的,卻沒料時隔經年,在趙文彥的辦公室,只是短短的十幾分鐘,卻比孤兒院的十九年還要難熬。
她的臉皮,她的尊嚴,她的底細,都被趙文彥扒得一乾二淨,又盡數挪於腳底,狠狠踐踏!